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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来的爱情故事

更新时间:2020-09-04 14:50:34点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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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 子

        我的同学邰良善与我的家都在频山下的老实村,小学至高中我俩都在一个班,后来他考上了秦大,我上了邮电学院。两个学校隔着两站路,周末假期形影不离,放收假同回偕归,两人的关系用村里人的话形容,就是辣子不拆把。

        他的任何事我都知道,包括恋爱这类。后来他分到了新疆石河子,我分到了四川绵阳,也常书信电话联络,如今有了微信,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视频聊一会,才互道晚安入睡。仿佛不做这件事,断难入眠,妻调侃:你俩就差同性恋了。我嘿然谑笑:没那么重口味。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,他竟然还有事瞒着我,我不由对我俩的关系打上了问号。这件事是三年前的春节他与我回老家喝多了才说的。因了两人都在外地城市,路途遥远,妻儿没回家,便相约回去再聚。那年三十晚上,我去了他家,做过大厨的邰叔弄了几个菜,我仨喝了个痛快。喝多后,我索性没回去,与邰良善睡在了他家外屋土炕上。

        这家伙喝多了就成了话唠,喋喋不休,我打着哈欠应付。不知何时两人提起了当今的姐弟恋,这家伙来了兴致,说他的初恋就是姐弟恋。我大吃一惊,酒也醒了一半,想骂他一句你家伙竟有这么大的事瞒着我!可想知道究竟,就耐心听下去,没想到他醉酒后文采了得,叙述得锦上添花,让我折服。为了原汁原味讲述出来,请允许我以第一人称转述。

 杏  林

        漠子,这个女孩就在我们邻村,隔着一条河,年龄比你我都长,我认识她后,就叫玲姐。你小子甭问她的真实姓名,只知道她的名字后边带着玲字就行,年事久远,那时名字带玲的女孩众矣,谅你小子也猜不出是谁。第一眼见到玲姐,就在我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就是现在也难以释怀,有次梦境里依稀着曾经的故事,醒来喃喃叫着:玲姐!

        惟有月光挤进窗子,似见玲姐宛然眼前,披着一头长发,身量不高,小巧玲珑,那双黑乌不见底的明眸,暗夜里泛着玛瑙般色泽。惶然披衣坐起,知道夜里再也无眠了,点燃一根烟,心儿却早已柔柔置于高处,润了眼眶。

        玲姐长着几岁,自然与我少了青梅竹马。现在想来,与她有缘,大约高中以后的事,尽管邻着村,那时男女孩间不说话,也不往来,我并不认识她。准确地说,是在距家二十里外咱俩的母校蔺店中学上高三时,才认识了她。依年级,玲姐应比咱俩高三级,你也知道,那时大学难考,玲姐多次未考上,补习时又与我们在了同一起跑线上。虽说都是文科,咱俩在应届班,她在补习班。

        现在高考齐步走,咱那时不是人人都有高考资格的,要经过预选——这在当时可是个特色,因了高考人数限制,县上高考前两月,在应届和补习生中预选考试资格后,方可参加正式高考。现今想来,多着范进中举式的辛酸回味,要知道这样的模式,剥夺了多少优秀学生的考试资格,让他们梦断考场外,直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考生泪满襟。你小子那次预选考得比我多了十几分,我那次没考好,却有幸入围。

        那时候,我的勤奋在蔺中小有名气,经常在学校后操场墙外的杏树园里,独自看书复习,乐此不疲。校园四周柳树招展,叶子耳勺似的听着春声,轻风拂着柔情。墙外杏林的花香浮过校墙,沁入心脾,令人神往。吃过下午饭,到杏林中看书,自有一番情趣,我的脑海常会泛起北宋寇准的《江南春》:波渺渺,柳依依,孤村芳草远,斜日杏花飞。此情此景,怎能不让我迷醉?

        就在一个傍晚,沐了一身金光,信步出了校园,又来到了北墙外杏林,坐在杏花深处,展开鼻翼,深深大吸几口,仿佛要将所有的芳香吸在肺里,方不负这杏林春色。尽情闻过花香,却知责任重大,便拿出腋下的课本,认真看起来,难记的世界史再也不枯燥,往日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轴心国,同盟国各自的国家及关系,总搞不清楚,这下子有了眉目,心里私下感谢这片杏园子,得意地背诵起了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,周围的杏树做着忠实观众,风掠过的窸窣便是喝采。正在我陶醉之际,一阵轻咳打断了我。听声音是个女的,而且脚步正向我这边移近,不由窘迫起来。那时我没有现在的厚脸皮,在人面前很少说话,近乎木讷,谁知却在杏林里出了丑,只恨自己的浅薄。透过树隙,看到一个玲珑巧致的女生,夕阳下杏树林中斜移着,与那一树琼花相映衬,显出花仙子般难言的绝妙。

        眼看那女子到跟前,淡绿色上衣,衬着白皙的脸,配上休闲的浅蓝色裤子,还有那双质朴的花绒布鞋,无不显出干练的自然美。那披在肩上的长发,瀑布般泄下,会说话的眼睛,明亮亮的,仿佛一下就能看透你的心思,又似在问:你原来也在这里?我不敢相信眼睛了,真如仙境遇见仙女一般,心底吟出《诗经》中的一句:有位佳人,在水一方!不,有位佳人,在杏林间!怦然心动的感觉刹那间融进血液,让我血脉贲张。这不是梦中所思所念所望所盼的人儿么?瞧,她倒落落大方,那好听的柔和的声音在说:这不是良善吗?你在这里勤奋,让人佩服!

        天哪,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!我一下子慌了手脚,书本掉在了地上,讶异地问:你,你是谁?咋知道我?

        她不慌不忙弯下腰,帮我捡起了书,掸了掸灰尘,带着微微的笑意,将书递给我。这是一本很厚的历史书,可经了她的手,却让历史老人生发热力,心里颤过一股暖流,在这暮春的杏林。

        我的眼睛模糊了,脑子一片空白,仿佛就要窒息,却见她的嘴唇仍在无声噏动。这怎么得了?我要聋了!便努力摇了摇头才听清:大名鼎鼎的良善,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才子,谁个不晓?要说我还是你的乡党哩,其实都是咱老实村的,只是属于不同的村民小组罢了,来,介绍一下,补习班吴月玲!

        回过神来的我,简直激动得就要热泪盈眶了,真没想到,这样的可人儿,竟然是我的同乡,我那平时只知道看书学习的脑子仿佛有了缝隙,透进一丝阳光,如少年维特般的烦恼,又悄然占领了意识,但还得止了冲动,装出谦恭,嗫嚅地说:我,我可没,没你说的名气那么大,有点过誉了!

        她笑着说,一点没有,我可真的久闻大名,没想到在这美好的杏林里,遇到了才子,而且还在这里诵诗,倒有点诗情画意了。

        我脸窘得发烧,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,这时候微风吹过,杏花也似在摇头嬉笑我。她看出了我的尴尬,笑着说:这里有个因式分解方面的数学题,还要请教你这个才子呢!听说你的数学还很好,这可是文科学生提分的关键呀!能学文科的,大多数学都不行。

        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我,上面确实有道因式分解题,对我而言,自然不在话下,我稍加指点,她便拍了拍脑门,恍然大悟,向我翘起大拇指,我摸着后脑勺,只是憨笑,心里倒泛起感激的涟漪,预选失利的阴云一下子无影无踪,反以感激的的目光望着她。

        此后,我便与玲姐一块学习,学习烦了,她那爽朗的笑声便做了我的兴奋剂,刺激着我的理性,求知欲念与心底那股斗志,就连平时难学的英语,也一下有了灵性,不再枯燥讨厌。

  念   着

        我们老实村,距学校二十里地,每周六下午,我与玲姐步行回去,休息一天,周日下午三点,便背了家里蒸好的馍,在村口大道上等她,一块去学校。做为小弟,我自然也接过她的馍袋子,一块背了。一路有说有笑,原来感觉漫长的路,不知不觉就到了,我多希望这路没尽头,就这样一直走下去。

        那时候,我们这些学生背馍,确是一景。每周日下午,学生们个个背着馍,络绎不绝地沿着大道走向蔺店。每过一个村子,都会有妇女站在路边,看着这样的情景,不无怜悯地说:瞧这些学生,多可怜,背馍走那么多路去上学,渴了吗?进来喝点水。学生们自然不会进去,只善意的笑笑,忙摆摆手,又疾疾前行。遇有调皮的男人戏谑地喊:看呀,这些周日贩馍的又过来了!引得一片笑声,我们也自嘲地笑着,只善意理解,一点不气恼,反倒做了行进中的调剂,疲顿刹那间少了,脚步愈加轻便。我一个人背着两个人一周的干粮,丝毫没有困意,望着玲姐不知疲倦的嘴巴,哪里有许多趣话与无尽的宝藏,永远也说不完,我也永没有厌烦的时候,只一个劲点头。

        到了学校,蔺中的大门赫然张开那铁栅栏嘴巴,似等我们自投罗网。每次进了校门,我把玲姐送到补习班女生宿舍门口,这才将干粮袋子交给她,望着她那柔意汪汪的眼睛,我的心如蜡消般,颤过一丝软软的悸动,从她的明眸里看出不舍,只觉鼻子酸酸的。再不走,我这个刚强的男子,也会落泪,便什么也没说,只轻捏了下她的手,旋即转身撤离。我听到了背后她微微的叹息,我明白这下心早已被她掠去了,再也难以回到到原来的位置了!

        有了这情感经历,我才懂得了一个叫文化的同学所讲过的自个恋爱经历。文化这个人你也知道,他还请教过你那句苏轼的名句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,你难道忘了。听着的我当然知道,这个人真似他的名字,常以文化人自居,自诩知识渊博,无所不知,虽然熟络这个人,但良善说的他的恋爱经历,我却不知道,只静静地听他讲。

        这个文化,他明知学校反对学生谈恋爱,却乐此不疲,还私下对我炫耀,他已将无数爱情的小点心吃腻了,不觉得甜了。当时我不知点心是啥,他不无得意地说,傻帽,连这个也不知道,点心就是那弯俏的嘴唇,吃点心就是接吻,就是爱,吃了点心,你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。这个我从来也没吃过,浑身劲不劲的,当然不知道。

        一个初夏夜,上弦月挂在天上,他与那个叫做丽娜的女孩,浴在水银般的柔波里,相拥着沿学校门前那条大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。要知道,他俩是学校熄灯铃声后,和衣假寐了一会儿,各自从宿舍偷溜出来,翻了学校操场后墙出去的。自然心悸里不乏刺激,边走边聊,还不忘不时吃着那爱的小点心,居然走到了离学校三十里地的永兴镇,还没一点困意。觉得到了下半夜,两人这才沿原路返回,又是一路的缱绻,还在一座蘑菇似的麦秸垛下相拥着睡了一觉,当然不乏亚当与夏娃该做的事……嘿嘿,那可是个美呀……眼斜望着我,他的嘴角挂着怪笑,我虽不知怎么个美法,体内的荷尔蒙骤增,竟自脸红耳赤,他指着我说你呀你,嗬嗬!

        他俩醒来后,赶天亮前返回学校,还上了早操早读早课,竟没一点困意。他不无自豪地说,有爱不觉路途远呀!也许他说的对,但对感情一窍不通的我,内心还是看不起他,心里悄悄叫他情种,以为这样的人没出息,只记着儿女情长。这情字临了到自个头上,才明白了他的一些体味,更是羡慕的要命。我与玲姐没有这样的浪漫,在她面前我永远只合紧张的心跳,说话时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煤球,烫得我喉哑了,不由服着文化的巧舌如簧,觉出我的懦弱无能。

        每天傍晚与玲姐在埝边林旁一块学习,直到天黑透了,才回到各自教室上晚自习,每当困顿懈怠时,总在想:玲姐在干什么呢?她那双乌黑的眼睛便浮现在教室上空,似在监督我,并在鼓励我:良善,你可不能偷懒,一定要迎届考上大学呀,莫学我当个补习生!我便向空中的她挥手打了个招呼。一次不小心,竟手挥在了同桌关振林的头上,他疼得眼泪花都快掉下来了,我便讪笑道歉不迭。做过这样的招手,有着感谢玲姐的意思,浑身也似来了劲,晃下头,又埋头走进了历史烟云,与古人交游,地理空间,徜徉各地,学得也自如了。

        晚自习后,回到宿舍,熄灯铃响了,宿舍昏暗的灯泡灭了,黑暗无边地压来,我却睡不着,似在空中找寻玲姐的眼睛,心里暗道:玲姐不知睡着没有?就这样,每夜带着对玲姐的思念入了梦乡,可以说满眼满脑都是她。我对幻觉中的玲姐说:心里怎么也挥不去你的影子,尤其那双灼人的眼睛,只让人煎熬。她没说话,只望着我笑,轻掐了下我的手背,幽怨地说:人家又何尝不是呢?

  空  院

        经过近三个月的努力,高考又以倒计时的迅疾,眨眼间到来。那时每年七月七八九三天考试,四日下午学校便放了假,让学生回家做迎考准备。那三天,我天天与玲姐见面,不是在她家就是我家,在一块看看书,玲姐给我谈上考场的经验说,发挥不好多是紧张造成失误,相互劝着不要紧张,可两人坐在家里还是局促不安。因为周围多着长辈与姊妹们的眼睛。

        记得一天中午,玲姐使了个眼色,轻声说,在我看来也是说给父母听的:良善,咱俩到隔壁空院子看书去吧,家里不大清静。我装着不明白她的意思,可心早已随了她去,看到她父母也在点头附和,我这才拿着历史书,与她同到隔壁那个空院去了。

        这是个破落的院子,没有房屋,院里靠东西墙有四棵大槐树。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枝,斑驳的洒下许多亮点。蝉儿不知疲倦地歌唱着,仿佛炎热燃着了它们不知疲倦的激情。玲姐掩上了单扇院门,将一切挡在在了门外,偌大的一个院落,顿时成了我们的独立王国。一切那么宁静,连蝉鸣也成了一种清寂的渲染。

        院中长满了杂草。堆积着许多砖头瓦块,东墙下两个大树冠下,满着荫凉。我与玲姐并排坐在了槐树下的两块石头上,我听到了她的心跳,此刻正与我一样,紧张激动中带着不安与神秘,我也说不出那种滋味,现今想起依然起着神圣与悸动。我闻到了玲姐身上那种女性独有的气息,青春鲜活中透出阵阵醉人芳香,撩得我心旌悄然飘荡。眼前捧开的历史书提纲擎领的重点内容,竟然没一个入脑,只感到黑乎乎的一片,惟有一种抱着她的念头充盈撞击着心房,似波涛轰鸣,一波波涌遍全身,痉挛般不能自已,书也掉在了地上。

        这时文化所讲的一切,又回响在耳际。热血冲上脑门,我猛地一下扭转身子抱住了玲姐。我以为她会凛然拒绝,从她的呼吸里,我觉到两人有着同样的紧张,她只稍作了抵挡,便在我有力的拥抱下失去了抗争,顺从地偎在我怀中。树缝间斑驳的阳光洒在玲姐脸上,她闭上了眼睛,浑身轻绵绵的像一块饧糖,我发疯似的在她的脸上盖上了无数爱的印章,到后嘴贴住了她那热辣薄软的唇,一同吃起了爱的点心,不由地闭上了眼,享受着那诗意般的甜美。仿佛在黑暗中,在蝉声与不知名的鸟儿啁啾合奏里,找寻到了多年青春的宣泄处,激情几欲将心房击碎。无需言语,手做了旅行者,摸着她的脸,尽管热辣辣的,却那么诱人,伴着玲姐那惊鹿般的颤抖……

        潮水般的血液哗地退去,冲动并没有让我们有文化那个情种的盲动,传统观念的樊篱依然禁锢着彼此,我与玲姐第一次只吃足了爱情的点心。那难以名状的心跳与幸福,过去了这么多年,依然深刻而具体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。

   高   考

        天阴沉下来,毒辣的太阳被云掩住了。也许天公可怜高考学生,知道这是抉择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候,竟然动了恻隐之心,行起了好事,让学生们在一种清凉的氛围中迎考。那时候,尽管录取比例很低,几乎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,对人生不谓不重要,可没有父母陪考,只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了,每当看到现在的考场外,翘首以待的家长们,焦灼不安的神情,似在自己考试一般,倒觉得我们那时的坚韧与顽强了。

        我们学校的文科生住在县招待所。高考前天下午,我与玲姐一同去看考场,回来时天色尚早,我俩长这么大,还是第一次进县城,只听说县体育场繁华,离招待所又不大远,便相约一块去那转转。体育场果然热闹,泳池里的喧闹声,周边的各种叫卖声,不时响起。我俩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院,看不过眼来。周边尽是陌生面孔,我悄悄拉住她的手说:还是城里人会生活,活得多自在,咱要是那天做了城里人,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!玲姐望着我,认真地说,所以良善,咱俩这次可要争气,考上大学,姐相信你会成功的。我也真诚地说,玲姐,依你的水平,这次定会马到成功!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

        夜幕降临,街灯睁大眼,似在对我俩说:欢迎你们,初来县城的两个年轻人,祝你俩考出好成绩!我与玲姐在昏黄的灯光里,相跟着走向招待所。路过防疫站门口时,那里的路灯坏了,我俩闪进黑暗里,相拥在一起,吃了会爱的点心。我吻着玲姐的耳垂,玲姐在我耳边说努力吧,良善。我回应着,努力吧,玲姐。玲姐拍了拍我的肩,我俩分开,向前走了一段,进了招待所,回了各自房间。

        四个人的架子床,我睡在下铺。熄了灯,别的同学起了鼾声,我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听玲姐说过多少次,以她们许多高考成功学生的经验,休息好是确保成功的前提。可我越想睡越睡不着,叹着气,急得心里流泪,甚至在滴血了。闭上眼睛,无奈地静待天亮。这时候,感觉玲姐好像坐到了我床前,摸摸我的额头,爱怜地说:良善,清空脑子,静下心来数阿拉伯数字,一会儿就能睡着了。我摸住了她的手,没有言语,心里默数起了数字,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        早上醒来,简单吃了点,远远望见玲姐,相互招了招手。我便随几个同学去考场实验中学,第一课地理考得还算顺利,下午考数学,那可是我的强项,因而心情颇为高兴,中午吃饭时,竟有点眉飞色舞。一旁的玲姐看出了我的自矜,使了个眼色,我随她到了无人处,她严肃地说:良善,你可不能骄傲啊,自大必翻车,不可不小心啊!我惭愧地低下了头。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下午考数学,刷刷的挥笔答题声,更添寂寥与紧张,好像在提醒大家,这里是考场,一切容不得分神马虎,个个小心翼翼地埋头答着卷子。平时练得辛苦,自然答起题来,从定理推断,具体运用都有条不紊,准确缜密,答卷速度就慢了。收卷十五分钟,吹了一次提醒哨子,我一看,还有两道大题没答,分别是解析几何与立体几何证明题,难度虽大,若时间充裕,想来也会拿下来的。可眼下时间所剩无几,不由紧张起来,脑子登时成了一锅粥,什么公式和概念,一下子跑到爪哇国去了,心下直叫苦:一切休矣!要知道两题就占去了二十一分,前面的题又没时间检查了,平时就是再准确,谁也不敢保证高考不出差错!时间一分一秒地失去,我依然对两道题大眼瞪小眼,索性放下笔,双手抓住头发,斗大的汗珠滚下腮来,脸热辣辣地烧,呼吸窘迫,直觉心肺要炸了!叮铃铃的交卷声,一下激得我马上站起来,手心满是汗,浑身抖索地交了卷,监考老师高度近视镜片后的鱼眼怪异地看了我一下,让我毛骨悚然,也不知怎样出的教室,回的招待所。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吃晚饭时,我破天荒没找玲姐,独自在一个面馆要了一碗面,挑了几筷子,便没了胃口,推开碗快,店老板一脸疑问。我噘着个嘴,没吱声,出了店门,茫然走着。到了北面的温泉河边,四下无人,坐在一棵柳树下,满肚子的愤懑与失落,不觉悲从中来,哭了几声,稍觉轻松。背后轻轻传来那句熟悉的女声:良善,你咋的啦?!不用说是玲姐,我的心内一阵酸麻颤栗。就在她拍我肩膀时候,我猛地转身,抱住了她,又嘤嘤哭起来。这儿只有玲姐,我何必委屈自己呢!?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莫哭,莫哭,不嫌丢人吗?还男子汉大丈夫呢,我看你是男子汉大豆腐!玲姐笑着说,不无关切地问:到底咋啦?有话就说么,说出来能好受些!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听了这话,我止了哭,她那满含柔意的眼睛在说,这就对了!我做了那眼的俘虏,又破涕为笑,玲姐也抿嘴也笑了。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原来玲姐吃饭不见我,四处寻找,见我从那家面馆出来,悄然尾随到了这里。我满感激,向她叙说了一切,感到拿手的数学失利了,没必要再丢人显眼了,后边不用再考了,明年再来!玲姐静静听着,末了只微言:良善,你就这么点出息?一门考试算什么?!还没到最后,不能轻言放弃,接下来考好就行了,何必自寻烦恼呀!我相信你,一定会成功的!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又在说话:小小难关,困不住我们良善的,你永远是最棒的!自信又回到了身上,觉得此时的自己,已成了超人奥特曼。两人没再说话,吃起了爱的小点心,在我看来,那正是我的加油站。这时,夕阳正浓,一团火烧云浓浓地燃着……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,考场上玲姐的眼晴不时会浮现,乌黑的眸子闪着镇静,仿佛在说:良善,千万要稳住神,不要慌,相信你!我便静心审题,胸有成竹地埋头答卷。 答完认真检查,直到最后一次收卷响起,才长松口气,交了卷子,我终于战胜了自己。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终  局

        填报志愿时,因了数学失误,我不敢高估分数,只报了省内学校,而玲姐报了省外的。志愿填过,便是漫长的等待分数,不像现在高考,分数出来后才填志愿,没有等待的煎迫。那个等待,虽只半月,在我眼里不亚于一个世纪。最终本省的秦北大学录取了我,玲姐上了广东一所政法学院。玲姐上学走的时候,始终为没与我上同一个学校而后悔,而我却安慰她:两情若是长久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!这样的话现在想来,只是书生意气,在时间与距离面前,尽显苍白,不堪一击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我在省内,玲姐在外地,我们这样的姐弟恋,更多的是痴念。大学第一年,与玲姐通信最为频繁,鸿雁传书,每周末等待她的信成了一种盼望,每当走到我们班的信箱前,心里便会忐忑,只害怕落空,没有她的信。一旦有,便会匆忙抓在手中,找个没人角落,感受那滚烫的话语。若没有,就一腔惆怅,几近痛不欲生。那时候,我好像徐志摩般,总有诗的激情,每封信末都要为她写上一首诗。尤其到了暑期,我们总是难以割舍,总要在她家小居几日,听她讲外地见闻,我测学那时的独角戏王木犊的滑稽,仿佛成了天才的演员,总逗得她捧腹大笑,在笑声里我得到了一种欣慰满足。

        不觉过了四年,我与玲姐大学就要毕业了,现实的分配问题摆在了面前,曾经的美好渴望被击得粉碎,我支边统分到了新疆石河子建设兵团。而玲姐留在了广州,巨大的落差让我失去了与她联系的勇气。后来回家听父母说玲姐到家来过几次,还给他们买了东西,要走了我的通讯地址。我听后沉默着,将眼泪咽回了肚里,心里只祝她幸福。后来果然收到她几次来信,我没有勇气拆开,只是付之一炬,也没回信,断了念想——在我看来,这虽然残忍,其实是对玲姐的一种负责。后来我又辗转招聘到石河子报社,做了副刊编辑,在那里成了家。每次父母来信,都会偶尔提起玲姐,我零星知道她的一些情况,她在市法院工作,又嫁了高干子弟,过得蛮幸福,我便放心了。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每当回家探亲,我都会来到与玲姐象一河之隔的岸边,远远望着对岸她家的门,希望看见她,那怕只一眼,也心满意足了,可总是失望。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这眼前的河,早没了水,滩头种满了花椒抑或苹果树,可依然叫做河。那条走的人多了自然形成的连结两岸的羊肠小道,也开满了无数不知名的黄的灰的红的野花,迎风如星般颤动。我脑海会不时幻化出沿那小道去她家的情景,或与她道中相遇,或轻敲家门她出来的……这些遥远又很清晰的映像,总少不了她那娴静沉着的表情…… 

        这家伙不在言语,冷夜里一阵沉默。我怎么也想不起隔河那堡子有个叫吴月玲的女孩,就想问一下,她家是河对岸哪家?他俩真的没见过面么?又想骂他不配好做老实村的人,这么美的初恋竟瞒着我这个发小。谁知他却起了一阵浓烈的鼾声,心想这家伙,自个倾诉完了,去见周公,让我却睡不着了。

       寒气迫人,我缩进被窝,心里数着阿拉伯数字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20年9月2日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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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作者简介】巴漠,本名王保卫,阅读写作者,文学学士,《中国小康》杂志签约作家,《作家世界》特约撰稿人,富平人文化顾问,曾在省内外各种刊物发表论文、散文、小说近百篇,出版作品一百二十余万字,著有诗文集《驼铃声声》,文论集《跋涉集》,长篇小说《火山口》(陕西传媒网连载)、《黑石村往事》,小说《白马道》获中华文学星光大道、《今古传奇》第二届全国优秀小说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