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法与其他艺术不同,虽说是以文字书写为载体,可人们在欣赏书法作品时关注的却并不只是文字本身。从古至今,学书人虽然对技法的追求孜孜不倦,然而都无一例外地认为,人品和学问比技法更能影响书法作品的水平和境界,只能写字而毫无思想情感的人被称之为“字匠”。
然而,近年来书坛却又响起了“回归匠心”的声音,引发了不少争议。何以历来以“匠”为耻的学书者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呢?
笔者想在这里区分一下“匠心”与“匠气”的差异。首先,笔者以为二者不可等同。相异之处便在于一个“心”字。学艺者技巧精熟而未融于心,不能心领神会,则难免流于俗套,为人诟病。而有“心”之“匠”,则有独运之可能、境界之追求,是故“匠心”优于“匠气”。要说对“匠”的批评,这似乎已经是陈词滥调。主张书法艺术论的人大多看不起“字匠”,但回归到写字本身,其实想要做到“字匠”也并非易事,必须临池不辍,技法纯熟,深得所学之法方可。
“技”是艺的基础,没有一番对“技”的苦苦追寻也达不到艺的境界,恰如无根之木、无源之水一样,艺术家也需要“技”的支撑才能攀登艺术高峰。书法作为文人骚客表情达意的方式,对情感与内涵的需要是高于技法的。但这并不是说不需要技法,事实上从书写到书法艺术,技法训练是谁都无法绕开的必经之路。张芝习草,池水尽墨;智永练笔,退笔成冢。哪怕是书法大家也需要先“臻于技”,才能“游于艺”。
“书为心画”自西汉扬雄提出后就一直被后世所重视。书法最初多是作为文学的附属品,记录文字才是它最基本的功能,少有刻意为书而书。今世人所评的“天下三大行书”《兰亭集序》《祭侄文稿》《黄州寒食帖》,都是有涂抹痕迹的草稿之作,没有反复琢磨,未精心设计,对此三作的书者而言,“技”已融于心中,随情而书,凭性挥毫。而王羲之、颜真卿等人的职业也并非书法家。反观今日,被称作书法家或自作书法家头衔的人已不可胜数。更有甚者,前无古人地为自己添上“世界第一”“中国书法泰斗”“与王羲之齐名”等前缀,但一看其字则贻笑大方。且不论其达到何等艺术层次,能不能散怀表情,你先把技术这层地基打牢了再说其他吧。日本何以在明治维新后短短几十年就迅速崛起,这与日本人推崇“匠人文化”不无关系。恐怕我们也只有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,在掌握书法技巧后才有可能从“匠人”向艺术家华丽转身。
“回归匠心”并不是要置书法艺术于庸俗刻板之境,而是在现今“快节奏时代”对学书者摒弃浮躁、精益求精、执著专一精神的呼唤。所以,今之学书者且先不要奢谈艺术、急于创新,若还没能具备一番基本功夫,便以头衔哗众取宠、欺世盗名,倒不如先作书匠为好。书匠固然不是书法家,但书法家必须具备书匠的功力。所以,对许多书法人而言,先成“书匠”,然后才可以谈论书法艺术。(徐东升)